知道湘西的凤凰古城，是从阅读沈从文大师的作品开始。拜访这个被新西兰作家路易艾黎称赞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，机缘巧合，是在十月的一个夜晚。
    我从城外走进古城，却走进一片喧闹。如今的凤凰，商铺林立，游人如织，灯红酒绿。夜色中的凤凰依然很美，但却像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，喧嚣着，妖娆着，扭腰摆臀着……。不但那些传说中的军队、土匪、烟馆、妓女以及充满神秘色彩的放蛊、赶尸的传说不见了踪影，甚至也看不到一只沱江上曾经如流的商船，只有一排头尾尖尖的小船，估计是为游客准备的，静默地停泊在江边的暗影里。看着身边操着各地方言的游客和沱江两岸五色的灯火，我有一丝疑惑：这就是沈从文大师少年时代生活过、我心中梦幻般的凤凰？古城墙缄默着，城楼上隐约的灯光，照亮近处的几个城墙垛口，布满青苔的枪眼，似乎还留有金戈铁马的战争气息。城墙外的河滩，不再是杀人的的场地，游人的喧哗和小贩的叫卖声，把河滩泼溅出一片生气。三三两两放河灯的男女，只被祈愿的河灯照亮面孔，眸子里闪出点点光明，河灯顺流而下，带走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只有江边的吊脚楼依然延续着百年的风貌，依然灯火明亮，依然热闹非凡。沱江轻流，灯影摇曳，石桩摆就的石桥上匆匆或悠闲的过客，在两岸来往穿梭。十月的风微凉，吹不起我心底的涟漪。
我走过虹桥，要和同伴去看望景仰多年的沈从文大师的故居。
    穿行在狭窄的石板路上，两旁是喧闹的酒吧、鳞次栉比的商铺旅店，房子上面的飞檐青瓦也都被装饰着的斑斓的灯光勾勒出美丽的轮廓。除了游人，只偶尔可见三两个穿着苗族服装的当地妇女，肩背手提地为生活忙碌着，我想他们算是沈从文久远的老乡吧。顺着路标一路找去，却走进一条灯光昏暗而又寂静的深巷，我有些怀疑这是凤凰古城的一部分，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路线。迟疑着走进巷子深处，发现一个不大的院落，门前立着“沈从文故居”的黑色理石标牌。我确定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，院门前却一片漆黑。旁边的商家老板告诉我，晚上不开放。看来晚上是不可能进到院子里面了。同伴用打火机照亮了标牌，一时我们竟都无语。我忽然有些醒悟，沈从文故居不属于夜生活，也许也不属于如今的凤凰古城，它只应在曲巷的深处寂寞地开花，因了沈从文大师曾经的居住，散发出思想的香艳味道，孤独地等待我们一干景仰者，用一点亮光照亮它的标牌。
    我知道，《边城》也好、《湘行散记》也好，那些故事中自然美善和谐的世界，那些萧萧、翠翠、三三、夭夭、巧秀们美丽善良的少女命运，多情的水手和妇人，商人和军人，沱江上曾经的船歌……，已经永远停留在约80年前，那无数个既欢欣忧愁又安适动荡的年代。时光流逝，只留下当年那个多情少年在上个世纪的成长印记。如今的凤凰古城，就像一本线装古籍的书脊，书页被上苍之手打开，静谧而又稳重的摊在沱江边，那书页上凌空的吊脚楼和发生在楼里楼外的悲欢离合便随岁月而动，继续演绎出许多铿锵温馨、跌宕起伏的故事来。时代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。
    知道凤凰，是从阅读沈从文开始；看到凤凰，才知道我所阅读的，只是沈从文的湘西、沈从文的凤凰。